“圣中泰山”和“岳中孔子”：當(dāng)孔子遇到泰山

　　最近，山東兩場文化活動世人矚目。

　　一是泰山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周年之際，山東組織開展以“中華泰山 國泰民安”為主題的系列活動，禮贊錦繡河山，祝福偉大祖國。

　　一是孔子。今年是我國古代偉大的思想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、儒家學(xué)說創(chuàng)始人孔子誕辰2575周年。9月27日至10月7日，2024中國國際孔子文化節(jié)在曲阜舉辦。9月28日，甲辰年公祭孔子大典在山東曲阜舉行，全球各地文廟同步舉行祭孔大典。

　　泰山和孔子都在山東，但一為高山，一為文化巨子，卻產(chǎn)生出重要的比較價值。

　　從文化上說，泰山和孔子，也都有各自的獨立性。泰山，在‌中國文化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，因為高大挺拔而形象安穩(wěn)，人們很早就對其產(chǎn)生自然崇拜，并將其人格化和神圣化。據(jù)《史記》記載，從傳說中的黃帝開始及以后的堯舜禹時代，就有“及岱宗”和拜祭泰山的活動?？鬃樱俏覈寮覍W(xué)說的開創(chuàng)者，通過倡導(dǎo)“仁義禮智信”的核心價值和“溫良恭儉讓”的行為模式，樹立重民本、守誠信、崇正義、尚和合、求大同的理念，成為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的重要奠基者。

　　泰山和孔子產(chǎn)生關(guān)系，是在孔子長大成人之后。一是孔子到過泰山。司馬遷在《史記》中并沒有直接提及孔子過泰山和登泰山，唯一提及泰山的是孔子臨逝前歌曰：“泰山其頹乎？梁木其壞乎？哲人其萎乎？”，但是根據(jù)《史記》中對孔子到過齊國和齊魯兩國夾谷會盟的記載，以及相近年代的記述，人們分析，孔子起碼有三次到過泰山?？鬃?5歲到齊國，泰山是齊魯分界線和必經(jīng)之地；夾谷現(xiàn)今位于濟南市萊蕪區(qū)附近，這個地點位于泰山東麓；戰(zhàn)國時期孟子的著作《孟子·盡心上》中說：“孔子登東山而小魯，登泰山而小天下。”

　　魯哀公十一年（前484），孔子自衛(wèi)返魯?？鬃哟藭r已是68歲高齡，漂泊奔走了14年。老年歸國，心情復(fù)雜，途經(jīng)泰山時，感慨萬分，他寫下了《丘陵歌》：登彼丘陵，峛崺其阪。仁道在邇，求之若遠(yuǎn)。遂迷不復(fù)，自嬰屯蹇。喟然回顧，題彼泰山。郁確其高，梁甫回連。枳棘充路，陟之無緣。將伐無柯，患茲蔓延。惟以永嘆，涕霣潺湲。因此，孔子活著的時候，和泰山多次產(chǎn)生“到過”的交集。

　　不但如此，孔子文化活動也和泰山產(chǎn)生交集?？鬃油砟昊氐紧攪?，整理古籍。顏回協(xié)助孔子整理《易經(jīng)》，但因勞累過度，于41歲去世，此時孔子已經(jīng)71歲，孔子在顏回對《易經(jīng)》所作整理的基礎(chǔ)上，又經(jīng)過“韋編三絕”的辛勞，才給后世留下一部完整的《易經(jīng)》?！兑捉?jīng)》是和泰山文化密切的一部著作，《周易》在《履》卦之后第11卦為《泰》卦，“履而泰，然后安”，被認(rèn)為是泰山“國泰民安”喻意的最早源頭。還有一個成語叫“否極泰來”，也與《周易》第12卦為《否》有關(guān)。此外，孔子刪定的《詩經(jīng)》中，《魯頌·閟宮》有“泰山巖巖，魯邦所詹”之句，是歷史典籍記載中最早吟詠泰山的詩句，可見孔子對泰山的尊崇。

　　但孔子和泰山最大的文化交集，不在生前，而在死后。公元前134年，儒家學(xué)派思想家董仲舒正式向漢武帝上書，請求“罷黜百家，獨尊儒術(shù)”，漢武帝采納了董仲舒的建議，正式把儒學(xué)作為漢朝的治國思想。儒家思想從此成為古代社會中央集權(quán)道統(tǒng)思想，孔子作為儒家學(xué)派的開創(chuàng)者，地位尊貴。在“獨尊儒術(shù)”的同時，董仲舒宣揚天是萬物的主宰，皇帝是天的兒子，代表天來統(tǒng)治臣民。

　　在這種背景下，從遠(yuǎn)古就已被神圣化的泰山，成為儒家所定義的政治文化高山，成為“天人合一”思想的寄托之地，是“君權(quán)天授”的最佳地點。正如泰山研究專家、泰山學(xué)院教授湯貴仁說：“泰山是古代皇帝與天地對話的地方。”在儒家學(xué)說影響下，古代帝王到泰山封禪，形成了世界上獨有的數(shù)千年不斷的泰山帝王封禪文化?！妒酚?bull;封禪書》有遠(yuǎn)古七十二帝王朝拜泰山的記載。據(jù)史書記載，自秦代到清朝2000多年間，先后有秦始皇、漢武帝、唐高宗、唐玄宗、宋真宗、清代康熙、乾隆等12位帝王到泰山封禪。

　　在一代代封禪文化影響下，泰山被視作“國泰民安”的象征，成為“中華第一山”。與此同時，孔子的文化價值也受到空前重視，漢武帝“獨尊儒術(shù)”，司馬遷稱呼孔子為“至圣”，以“高山仰止，景行行止”贊譽之。此后歷朝歷代加封不斷。北魏太和十六年（492年）文帝封孔子為“文圣尼父”，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（1012年）封“至圣文宣王”，元大德十一年（1307年）元成宗加封孔子為“大成至圣文宣王”，明代定孔子謚號為“至圣先師”，清代順治帝時定孔子謚號為“大成至圣文宣先師”。2000多年中，不斷改朝換代，但孔子“至圣”地位沒有動搖。

　　可以說，在儒家學(xué)說成為社會主導(dǎo)思想后，泰山和孔子都迎來了文化重塑。泰山是山中唯一，孔子是人中唯一，這兩個“唯一”也隨即發(fā)生深度交融。

　　泰山的建筑及取名，體現(xiàn)出和孔子文化融合特征。泰山山頂有孔子廟；祠祀泰山神的岱廟，其正陽門東偏門為仰高門，取“仰之彌高”之意；西偏門為見大門，取“見山川之大”之意。廟中仁安門，取《論語》“仁者安仁”之意；后門厚載門，又稱魯瞻門，取“魯邦所詹”之意。岱廟前的通天街，古名景巖街，也是取景仰巖巖泰山之意。

　　這種交融更體現(xiàn)在泰山詩文石刻中。唐代詩圣杜甫《望岳》詩中的“會當(dāng)凌絕頂，一覽眾山小”正是對孔子登泰山小天下的注釋。明人《紅門驗單官題名碑》說：“泰山，山之至也；圣人，人之至也；經(jīng)文，文之至也。”最能準(zhǔn)確表達(dá)孔子與泰山相融關(guān)系的，是清人汪稼門的《孔子崖詩刻》，其中有一句“孔子圣中之泰山，泰山岳中之孔子。”

　　孔子是“圣中泰山”，泰山是“岳中孔子”，古老的泰山和人間留跡73載的孔子，就這樣發(fā)生了深度文化交融。泰山，“高山仰止，景行行止”，這是具象的；孔子，亦“高山仰止，景行行止”，這是抽象的，二者都深刻塑造了中國人的形象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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